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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9章 求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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嘩——嘩——嘩——

浪濤沖倒了西夏兵,打歪了飛蝗般的箭雨。白秀才像一道雪亮的閃電,沖上了麟州城頭。大水像聽話的馬群,跟著一躍而上,澆滿了百姓手裏的鍋碗瓢盆,又毫不停留地向城內沖去,徑奔東北。高崖之上,謝子文已經等候在那裏,見他沖來,便朝畫好的法陣擲下鐵簪。鐵簪到處,土石轟然塌陷,出現了一個周圍二十幾丈的大坑。大水湧來,嘩嘩註入大坑之中,片刻功夫,就變成了一個水塘。

水打著旋兒,歸於寧靜。圍聚而來的百姓望著這一切,終於從驚愕中回過神來,歡呼聲一陣高過一陣,整個城池都回蕩著一片歡聲。王凱踏著夢游般的步子走了過來,睜大眼看看這個水塘,又看看這兩個奇怪的年輕人。輕波蕩漾,折射著渺渺月光,把他的表情照得更迷糊了。

謝子文跳到高處,喊道:“父老鄉親,別楞著了,還有沒有沒裝水的桶,都拿來取水啊!湖底結的冰層只能維持一日一夜,再不取用,土裏的鹽堿可跑到水裏去啦!”人群著起慌來,一下子就散開了,趕回去拿盆拿桶。

王凱忙指揮將領:“對,對!王吉,吩咐下去,讓人守著,不許哄搶。百夫長!快帶人挑水,灌滿軍中水缸!”一個臉上緊裹紗布的將軍也領著兵卒趕過來幫忙,王凱叫道:“張岊,你受傷還沒好,養著罷!”

張岊摸摸臉,搖手“嗚嗚”幾聲,旁邊伶俐的小兵說道:“都監,巡檢說,有什麽事,只管讓他老張去辦!”王凱笑笑,揮手準了。

白秀才上前拱手道:“都監,我已探過,水塘正中往下一百二十丈,有兩條地下水脈交匯。我們走後,可以征集民夫造口深井,就再也不怕外敵圍城斷水了!”

王凱瞪大了一雙眼睛,半晌說不出話來。突然,他頹金山,倒玉柱,倒頭便拜:“兩位義士,解了我麟州燃眉之急,王某大恩不言謝了!”

“不敢當!”白秀才扶定他的雙臂,王凱只覺一股巨力托住自己,便怎麽也拜不下去了。他站直了身體,也不顧還有這麽多人在場,忽然以手遮面,淚落如雨。

白秀才松開手,退步還了一禮:“都監,我不過是報家園國土之恩,當不起如此大禮。我們事先說好的事,我和兄弟今夜就要去做。如今城外大亂,元昊必定驚疑不定,正是我們行事的大好時機。”

王凱收了淚,慨然道:“既如此,王某等兩位義士傳來佳音!”

白秀才道:“一定!”謝子文也笑道:“等我們好消息!”

一陣風來,王凱只覺衣袂疾飛而過,便不見影蹤。他大聲對天喊道:“我等你們好消息!”

***

“到底是什麽人?!”元昊聞報,勃然大怒。

那西夏兵抖抖索索道:“吾祖(也作“兀卒”,漢語“清天子”的意思,相當於可汗號),麟州城來了個妖人,引著兔毛川的水,徑直奔回了城裏。有幾百個兄弟上陣攔截,可那人一閃就過去了……”

“廢物!幾百個人,居然連一個人都攔不住!”元昊大罵。

“吾祖息怒。”一個雙眸閃閃的西夏小兵輕聲喚道,“那既是妖人,定有些蹊蹺之處,只怕不是一般兵將能敵的。”

元昊瞪了他一眼:“滾出去,哪有你說話的地方!下次再敢跑出來,先打斷你的腿!”

小兵擡起頭來,露出了一張輪廓英秀的臉龐,泛著淺淺的紅色。他扁扁嘴,委委屈屈地說:“吾祖,你連日勞累了,記得歇息。”

元昊一怔,微微放柔了語氣:“去吧。”

小兵跑了出去。他騎上棗紅小馬,唿哨一聲,幾個侍女扮成的兵卒急忙跟上。他揚鞭催馬,一氣跑出老遠。侍女們騎馬緊跟著,聲聲喚道:“公主!公主!”過了好一會,小兵終於停了下來,把頭盔摘下,往草地上一擲,失聲痛哭。風聲呼嘯,吹散了她的發髻,吹得地上的衰草一起一伏。她猛然望向高天,喊道:“我這樣不快活,他為什麽還不來?!”

營帳中,野利遇乞望著那小小的身影奔出去,疑惑道:“吾祖,拉木措怎麽跟來了?”

元昊按了下額頭道:“別管她,頑劣之至,回去便可嫁了。眼看上回府州送往麟州的水糧就要告罄,這時候麟州有了水,形勢就不同了!”

野利遇乞道:“吾祖,要不要請薩滿來此做法,應對妖人?”

元昊怒氣沖沖地拍了下案幾:“什麽妖人?多半是叫宋軍裝神弄鬼唬住了!從三川口到好水川,哪場不是大勝仗?宋軍屢戰屢敗,一戰不如一戰,怎會突然冒出個釘子來?”

一旁的張元道:“吾祖說得是!未必是什麽妖人作祟。宋軍還有幾個驍勇之輩,輕易小看不得。上回在青眉浪埋伏,我軍頭回沖鋒就將王凱、張岊隔開,可那張岊真猛士也,阿綽一箭將他左右臉頰射個對穿,他居然將箭拔下,又揮槍殺來。那王吉取的是速戰之策,當時若能拖延幾時,以我軍三萬對宋軍六千,勝負當無懸念……”

元昊捏緊了拳頭:“可我們還是輸了!”

張元臉上微微露出一絲詭異的笑容:“吾祖,一時之勝負,算不得什麽。我們只要和三川口、好水川一樣,截斷麟州、府州之間道路,以逸待勞,等著宋軍送上門來。他們無糧無衣,兵器朽爛,想活下去就必須出城作戰。到時,呵呵……”

***

白秀才被謝子文裹在袖子裏帶出城後,兩人便乘上木鳥,一徑向府州飛去。輕雲朵朵從木鳥下方飄過,明亮的月光照得他們面龐衣衫皆如霜雪,像在月光海裏行船。

謝子文查看著下面的地形,問道:“現在府州是誰管事?”

白秀才道:“是張亢,這可是個了不起的人物,剛剛打退過西夏軍。他本是文官,卻轉了武職。之前是鄜延都鈐轄,如今又受任並代都鈐轄,管勾麟、府軍馬事。”

謝子文奇道:“大宋崇文抑武,自太祖杯酒釋兵權後,朝廷便一直鉗制武將,總是‘以文馭武’,讓文臣來管著武將。當武將多憋氣呀,還有人這麽想不開,放著文官不做,要轉武職?”

“聽說他二十歲便高中進士,性情豪放不羈,頗通謀略,調任鎮戎軍通判後,十多次向朝廷獻西北攻守之計。”白秀才嘆道,“這倒是個真心為國的。我剛剛聽說,這次麟、府兩州被困,朝廷想放棄兩城退守保德,但終是不甘心。張亢母孝未滿,便被下旨奪情,臨危受命來對付西夏。當時,府州只憑天險與折家軍的悍勇自保。這人也有意思,竟神出鬼沒地越過西夏大軍,單人獨騎來到關前,拿出敕書大叫:‘我乃新軍馬也,開城!’。”

謝子文聽得大感興趣:“書生也這麽狂?這個上任法,真是千古一人而已!”

白秀才笑道:“我也想會會他!”

這時,黑暗的大地上出現了火光。白秀才細辨那亮著火光的地方,驚道:“西夏軍,琉璃堡!”這是元昊為長期圍困河東修建的要塞,存有大量糧草補給。他一拍謝子文肩背:“慢著!子文,既然來了,我們下去看看!”白鳥雙翅一剪,悄無聲息地落了下去。

通紅的火堆旁,一幫值夜的西夏兵正在烤火聊天。裏頭有個老羌兵,將一塊羊髀骨扔進火裏。火焰熊熊,羊骨很快就發出了被烤得開裂的輕響。

“這是做什麽?”白秀才不禁奇怪。

“好像是在占蔔。”謝子文摸著下巴沈吟道,“古時我們焚燒龜甲,查看裂紋走向,用以占蔔,這個應該也差不多。”這老羌兵看了又看,突然大驚失色:“卦相可怕!明日一早,漢人便會突襲,我們須躲開才好!”

旁邊的西夏兵哈哈大笑:“漢兒都將腦袋藏在膝間,何敢至此!”

謝子文輕道:“看似守備森嚴,不想都是些酒囊飯袋!”

白秀才點頭:“看這布置,倒有取勝之機。若要動它,最好,就是今晚!”

木鳥撲翅疾飛,向一片荒蕪中的府州掠去。

再過去,就看到了東勝堡、安定堡、金城堡……那些是張亢到任後讓人修建的一座座堡壘。有了它們,石炭、泉水、蔬菜都能運進城中,讓府州這座孤城繼續支持下去。

“子文,再往前面,對,我們從那扇窗子進去!”白秀才觀察了一下守兵的配備,覺得張亢多半就在底下那個院子裏。木鳥一個盤旋,漸漸降低,飛進了一扇燈火通明的窗戶。

張亢正披衣而坐,挑燈看著地圖,忽見一只白鳥飛進了窗戶,撲剌剌落在地圖上。鳥背上跳下兩個寸許高的小人,站在書桌上迎風便長,竟然成了兩個清俊男子。

張亢捺下瞬間的驚慌,鏗然利劍出鞘。寒光一閃,白秀才、謝子文一左一右翻身躲過。張亢揮劍大喝一聲:“哪來的狐妖,敢作弄我!”

謝子文倒掛在窗欞上,嘻笑:“哎呀,我堂堂一個神仙,還有被人當成狐妖的一天!”

白秀才輕輕一腳踏在劍鋒上,張亢竟覺輕若無物,後腦冷汗迸出。白秀才順勢按住他手,一推一送,將三尺青鋒還回鞘中,在他耳邊說道:“張鈐轄,我們是從麟州來的!”

張亢一個激靈,警惕地說:“你們是什麽人?”

白秀才攤手道:“我們是誰無關緊要,我只想替麟州百姓問一句:鈐轄幾時去救麟州?”

張亢望著他們,眼神閃動:“事關軍機,豈能輕易透露給外人!”

白秀才笑:“鈐轄不肯告訴我,我卻有個消息要告訴鈐轄:今夜,我已將兔毛川的水引進麟州了!”

張亢全身震了一下,披著的衣袍都掉到了地上:“此話當真?!”

白秀才微笑著,繼續說道:“千真萬確。剛出了這檔子事,西夏軍中必定疑惑混亂。我們何不一鼓作氣,殺向琉璃堡?”

元昊的七寸,就在那兒!

作者有話要說:歷史上這麽酷炫的張亢,居然是個胖子!不過他是個豪爽的胖子!

宋人筆記說,張奎、張亢兄弟先後科場折桂,張奎瘦弱,張亢肥大,性格也是南轅北轍,張奎謹小慎微,張亢偏會大喘氣兒!世言:“張奎做事,笑殺張亢;張亢做事,唬殺張奎。”他膽大包天,一玩就是大手筆,同胞兄弟都要嚇出心臟病來,何況西夏(⊙_⊙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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